爬墙好手

不会写文

红白蓝

温热的血钻过渐凉的掌心,无声地掉落。失血使他的意识渐渐飘远,飘去遥远的夏天、泛起热浪的警校操场和王守月递来的那瓶咕咚咕咚冒着汽的橘子汽水。

跑完第三圈的何蓝停下脚步,接过汽水调整好吸管的方向啜了一口,王守月已经一仰脖灌进去了半瓶。何蓝笑了,下敛的眼尾笑起来画出优美的弧线,新月似的透着柔和的光,“你慢点喝。”何蓝生的白净,又格外爱干净,在警校一群糙汉里显得格格不入,刚入学不久王守月啃着何蓝送的梨,打趣他怎么训练了一个夏天,还像这梨似的雪白,何蓝也不恼,笑说“你慢点吃,别噎着。”任谁都会被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迷惑,仿佛他生来就是一块美玉,洁白无瑕,纤尘不染,然后在大比武中被这瓷娃娃的打得一败涂地。王守月被掀翻在土坑里的时候,骂他不念旧情,何蓝伸手拉他起来,又给他掸了掸身上的灰,“一码归一码。格斗擒拿对警察来说可是基本功。”说罢给王守月开起小灶,多年后王守月在警界徒手格斗赢下比赛时还会想起何蓝教他的巧劲。

喝光了汽水,王守月背过身舒完那口气,才幽幽地问道,“毕业什么打算?”何蓝沉默着没说话,藕节似的手在瓶身轻扣,过了一会,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一直往下滴的汗,“回老家,你呢?”王守月抹了把脸,扯出一个笑容,在何蓝看来多少带着些勉强,“我?我就留在这了!”说完指了指何蓝手里的半瓶汽水,“你还喝吗?”何蓝摇摇头,还是那么笑。王守月又一仰脖,把何蓝的半瓶汽水也灌进了肚,一股气冲上来,眼泪都逼出两滴,笑说喝猛了,拍了拍何蓝的背,又去扔那永远扔不进的篮球。何蓝想继续跑步,腿却灌了铅似的沉重,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再相逢是因为这单案了,何蓝照例敲着桌面,和路人开着摩斯密码的玩笑,熟悉身影的闯入中断了他的表演。本能先于理智,他跳起来欢呼,“阿月!”视线接触后又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脑后的头发,“上车~”。摇下半截窗户,风掀起王守月的发丝,露出星点的白,何蓝的余光捕捉到这银光,轻叹了句“好久不见。”王守月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笑说,“你的车不错。”

小巷的空气在黑夜中凝结,是那风绕了地球整整一圈,他想要抓住稍纵即逝的冷风,唤醒自己的锐利,却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又想到王守月,想起他总是故作严肃,嫌他话痨,嫌他送梨老土,但仍将一个真皮的皮包塞进他的怀里。皮包呢?他伸手去摸,真皮的质感就是不一样,他笑笑,扑簌簌的睫毛关上了窗。

找到何蓝的时候,他一手攥着弹夹,一手搭在皮包上,向来温暖的手冰凉,王守月握了又握,在掌心轻点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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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汽水瓶听着清脆。

【不止不休|黄江】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私设如山

-纯清水 剧情

-补全收到邮件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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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江!”

嘴里叼着半截胡萝卜的黄江下意识地嘬了一口,赶紧按下“Ctrl+S”。“来了!”头发被他挠得支棱着,立在头上,和胡茬一样有偶尔闪烁的银光。下垂的眼尾因连夜赶稿染上一丝疲倦,抬起头,目光与妻子相遇在半路,凌厉写上了狡黠,“饺子好了?”

妻子望着愈发杂乱的书房,摇摇头,“年三十,又写上了?”

黄江嘿嘿一笑,抬手又给头发增添了些许凌乱,“越是过年,头版越重要,得抢。主编这个老东西又跟我约法三章了...”

“得得得...”妻子打断他,耍笔杆子的人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长篇大论,“先吃吧,吃完再忙活你的头版。”

“好咧。”即使在北京生活多年,他还是保留着一些南方人的说话习惯,却在来这里工作的第一年就喜欢上了饺子这种面食。

随手把毯子一扔,站起身的瞬间却听到了“咻”的一声,他又坐下。“怎么又?”妻子的疑问在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后戛然而止,悄悄退了出去。

黄江没听到她的疑问,《一亿人的反歧视主张》闯进眼帘的瞬间,世界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否定一个人的自由意志和个人奋斗”“歧视在本质上是一种令受歧视者绝望的力量”,一字一句凿在他的心上。不知不觉地点起一支烟。为了不让妻子为他的身体担忧,他明明已经表演了好几天戒烟,潜意识却在这一刻占了上风。

黄江没有考虑过乙肝不能就业不能上学本身是否合理,韩东来找他的时候,他本能地只想到代检犯法,制度本身是否合理,他没想过。“对习以为常的事物停止质疑,这是否已经违背了记者的本质?”他问自己,“被规训的思维还能站在客观的角度针砭时弊吗?是否在这个领域太久已经失去了最初敏锐的触觉..." 指尖传来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维,看来还不足够麻木,他自嘲。四下一望,随手将烟头扔进了旁边的碗里,完全没注意到里面还有几只凉掉的饺子。

他没有给韩东回信,而是拨通了主编的电话,“我要明天的头版!”

“你丫有病吧”,以这样的方式开场只能获得这样的回答。

“我要明天的头版。”他又重复一次,读完韩东的文章,千头万绪堵在心头却一时无法抓到重点,没来由地说,“我有猛料”

电话那头笑笑,“过年喝多了?”

黄江在烟雾中再度沉默,烟雾笼罩下他面目不清,但话语斩钉截铁,“我有一篇文章,必须要上明天的头版。”

主编也急了,“大年初一的头版不放春节放你们时评?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黄江憋着一口气,烟雾入肺,有点辣得慌,又从鼻腔溜出来,“那要半页,我把原来黑煤矿的版面让出来。”

“什么文章这么重要?”几乎同时,主编收到了黄江的转发。

电话两边都陷入死寂,电流声在隐约的鞭炮声中仍显突出,沉默复又沉默,以他们的阅读速度,这会已经读完好几遍了,黄江听到火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老黄啊,质疑法律,你想过后果吗?”

“想好了。”

“为一个实习生值得吗?”

“有什么样的后果我计算好了,但文章我必须要发。在韩东的名字后面写上我的,有什么责任,我担。”

心照不宣地挂了电话,黄江去了报社。他在座位上坐到了晚上,想起韩东拿着名片跟他说这个题,想起他们在座位面前的争吵,想起26岁的自己...直到美编老李跟他说了句“好了”,才收起思绪。年三十的报社不似往常那么热闹,但印刷车间的机器仍在轰鸣。一份份的报纸吐出来,《一亿人的反歧视主张》映入眼帘,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机器的钢架,走进大年夜的冷风中。

不知疲倦,不止不休。